這些故事,發生在8/16-8/19,短短的四天,我清楚的感覺,我在兩個世界。
8/8 莫拉克颱風侵台,在台北的我只感覺到陣雨與陣風,並不感覺有什麼不妥,直到晚間新聞,一天一天,每天一小時播報新聞的時間,足足有四十分鐘是災情的消息,這樣子受到災情的轟炸,心裡總是難受,我想做點什麼,我能做點什麼。
8/16 一大清早,匆匆忙忙出門趕上客運,一路直奔新竹清華大學,上了接駁往屏東佳冬的車,過了最後的休息站,再下車就是佳冬,就是受到颱風傷害的居民所住的地區,就是新聞中那慘不忍睹的畫面,因為一個颱風而變成另一種面貌的台灣。
在高速公路上飄起小雨來讓在車裡的我有點擔心,還好那只是一小段,在前面迎接我們的還是南台灣熱情的陽光,往佳冬國小路上看不出有颱風肆虐的痕跡,到了國小後卸下物資,到二樓打點自己,為了明天做休息與準備。
受傷的土地還在更遠的地方,積水未退,水有多深,泥有多厚,這個晚上我們翻來覆去睡不著忐忑的心情,為了明天會遭受的震撼做準備。
8/17 五點半住在樓下的海軍陸戰隊起床的哨聲讓我們比預定的六點還要更早起來了,搭上通勤用小貨車,前往長老教會穿上青蛙裝,戴上手套,裝上斗笠,全副武裝前往離災區最近的工作站,
在路上,有魚塭,但是有些卻都是死魚與泥巴,越是接近工作站,空氣中的氣味越是強烈,路上的沙塵越來越多,飛揚的沙塵和散步在空氣中的異味讓空氣品質越來越差,到達工作站,隨組分配到水刮與鐵耙,開始往裡面移動,這才真的感受到在泥水中前進,感受到災害後是多麼不同,並不是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很快的進到了一間民宅清理,在前半部的部分是已經乾淨多了,但是在後院的部分,他們的鄰居很需要幫忙,那邊的水深及胸,泡在水中的有冰箱、電視、洗衣機之類的等等等等,泥水都滲入其中,完完全全的無法繼續用了,泡了水的家具一樣比一樣還要重還要難搬,一個早上我們隊上幾個大男生就快要精疲力盡,馬上就感受到我們志工的力量非常有限,但是這卻只是中興路上一部份較不嚴重的地區,只是第一天的上午,就感到如此無力。
中午拿著便當到海堤上,碧海藍天,眼前最不搭調的就是成堆的漂流木,如果沒有這場災難,這邊想必是一片漂亮的海景,下午到達溫址國小,原本應該是小朋友們最喜歡的操場,現在上面都只有一層厚厚的汙泥,國軍們用鏟子、怪手、山貓清理,到了一間儲藏室,很明顯的水痕足足淹了一層,將小朋友們的教具清出來洗,在搬到別的地方收藏,是比上午輕鬆了許多但還是足足花了我們花了一個下午,與我們搭配一起清掃的是一組外國的朋友,他們是因為帶營隊來到清華,結束後還來當志工真的很令人感動,他們不屬於這個國家,也沒有親人在附近居住,但他們還是無怨無悔的付出,在這樣陌生的地方做這樣陌生的事情,他們的精神勝過了很多冷血或是沒有行動力的人。
到了下午四點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到塭豐國中簡單清洗回到教會吃師母準備的晚餐,真的好豐盛好豐盛,想不到做志工還可以這麼的幸福,晚上還有附近居民熱情的接待,讓我們可以舒服的洗個好澡除去一天的疲勞,晚上開了不少會後就休息了,在大會中聽到一位大哥跟我們說了一個故事,他說他也是受到傷害的人,他在颱風過後趕回他的家中,當時水淹了還有一樓這麼高,他只能到二樓清除汙泥和積水,而在他們對面一位原本開朗的阿伯,卻呆坐在一樓樓頂,一語不發,只傻傻看著腳下是自己住了一甲子以上的家,那樣的無奈與無助,就血淋淋的在眼前,直接刺進大哥心裡,他說:【他能一直指清自己的家嗎?還是有更多需要幫助的人。】當這些話聽在我耳中,有多難過,該怎麼說,一位災民,用更堅強的精神幫助其他更多的人,那要有多大的決心跟力量,來戰勝傷痛。
晚上漫長的會議結束後,很快的,就在睡袋中睡得安穩,等待明天的工作。
8/18 這是在屏東的第三天,就跟昨天一樣,早起後著裝完畢就前往工作站,到了中興路開始探訪需要幫助的人家,找到第一戶後因為工具不適合所以就快速趕回工作站換了工具,再回到現場,但是卻已經被國軍們清理得乾乾淨淨,這是我第一次強烈的感受到國軍們的效率如此的高,我們志工的力量真是微薄,但是儘管微薄還是會多少有些幫助,我們繼續在中興路上尋訪,希望可以找到需要幫助的人家,不過沿街都是國軍的腳步,都是清理乾淨的地方,他們不需要志工,我們只能返回工作站等待發落,我們等待的時間感覺到焦慮、煩躁。我們有能力!我們有時間限制!我們想做事!我們需要工作!我們不想要花更多更多的時間在尋覓、等待。
約莫十五分鐘,一位小姐來尋求志工的幫助,我們就跟著她的腳步到了目的地,那是她的店面,她的理髮廳。要開啟一道數天沒開啟的門,裡面會是什麼樣子,這邊的積水及膝,沒有國軍的身影,只有志工們和一隻山貓在這,我們已經比國軍更早一步來到這,在門推開的同時,裡面的積水也跟著流出來,完全打開門後等著我們的就是東倒西歪的家具,以及更糟糕的空氣,原本堅固的木製家具,在泡了水後,我們只是輕輕一扳,馬上變成碎塊,這樣的損失,這樣糟糕的情況,面對這些,老闆娘她一點都沒有想放棄的念頭,她說看到瓶瓶罐罐和一些理髮器具時要留下來,災後她還是必須靠這些生活,這還是她的養家的工具,我們清出了不少,還在淤泥中卡住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只能等水退去,再從淤泥中一件一件的找出來,越是接近理髮廳深處,是越來越悶熱,但是為了他們,我們還是必須努力,盡力的幫助他們,讓他們可以更快的站起來。
在充滿廢棄物的道路上的另一端,是一對中年夫婦的家,我們答應他們下午過來幫助他們清掃在院子與屋子中的淤泥,我們就這樣先離開了這邊,回到休息站領完便當,回到海堤上吃午餐,中午好像還有別的團體送來的啤酒和熱粥慰勞我們,這算是志工生活中有趣的小插曲,下午如期回到那戶人家,已經有幾位弟兄在清理,我們很快的加入清理的行列,聽我組員的口述,女主人在我們清理家具時,她眼淚已經落下來,我們將她的家具一件一件的向外丟,裡面空了,她也沒留下任何東西了,我們丟出去的都是她的損失、她的心血,清著清著天空開始飄起雨來,路上又堆了滿滿的廢棄物,人行走在之中可以說是非常的危險,為了志工們的安全,我們搭乘著怪手的那隻手離開了那戶人家,我們說好,明早再來。
這段在雨中的路程,也遇到了好心的人,雖然有點小烏龍,但是我們搭上了民眾的車子回到休息站整頓裝備,簡單的休息搭上小貨車,我站在最前面,迎著風迎著雨,今天下雨,那邊怎麼辦,明天的水會更高嗎?我很擔心那邊的狀況會更糟。
晚上一樣是照例開會,過了這晚,我只剩下一天,我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當然,越多越好。
8/19 起床,著裝,出發,很快很有計畫的到達約定好的人家,慶幸昨天的雨水並沒有再造成二度傷害,今天帶了更齊全的裝備,快速的清除掉昨天無法應付乾掉的淤泥和卡在上頭的死魚,家中的積水與泥巴,在清除的過程中,我發現地上散落了不少的十塊,我於是問了問女主人是不是有存錢筒破掉了?她找了找,已經不見錢筒的蹤影,她帶我到放錢的房間,發現她放錢的外套也被扔了,她損失了將近二萬多元的現金,我卻只能幫她找回三十元,我後悔我自己是這麼渺小,不能幫她找回更多,少失去一點也好。
這邊大致上好了後,我們分了幾個隊員,到他斜對面家人開的網咖中,在那邊舊式的螢幕全都進了泥水,主機都沒見到機殼,通通都是外露在外面,裡面卡滿了泥巴、死魚,我只能將所有的電腦以及螢幕全都堆到同一個地方,並把淤泥刮出去,再無法幫上別的忙,旁邊小吃店的工具倒的倒、不見的不見,那樣一個巨大的冰箱,就這樣橫躺在旁邊,當時洪水的威力,有多驚人。在清網咖中阿姨跟我們說當天的情況,她說當天剛開始本來是沒什麼,飄飄小雨,還可以出門買些東西,回來後突然停電之後往街上看,才知道有點淹水了,想說應該沒什麼,便帶正在一樓算珠算的小兒子到對面比較高的地方去休息,然後回到網咖將一些電腦搬到高處想說應該不會淹到這麼高,但是誰知道,結束想要出去時,卻已經動彈不得,只能靠著在對面的老公游泳過來,在閉氣的狀況下背著她穿過淹水的街道,短短的二十分鐘,已經看不見一樓了。困在其中,水是靠著竹筏出去買的,在屋子中只有餅乾可以讓他們充充飢,一直到慈寄送進了第一餐,媒體們只有到前面,根本就沒有進來,根本就沒有進來阿!到後來我跟著清到她的後院,她指著幾隻大魚屍跟我說:【你看,這一斤七百塊,,這一隻就損失多少了,這不是活下來就可以解決的耶,你說這些該怎麼辦?】我又能回答什麼,這樣直接的感受,她有多大的委屈多大的無奈,而我還是無能為力,只能幫她搬搬家具,清清淤泥。隨著時間接近我們該回去的時間,我們無法幫助阿姨清好她的房子,真的很抱歉,我們一點也不想離開,但沒辦法,離開時我只有滿心對阿姨的抱歉,沒辦法能幫忙更多更多。
這一趟,從台北到屏東,一座島兩個世界,我感受到台灣人的熱情與韌性,也聽到屏東真正的無奈和無助,雖然只有短短四天,我們能給災民們的不多,他們給我們的模範,讓我的成長遠遠超出我們能給的,我只有十八歲,在這我體驗了一個成人禮,經過這些,我相信屏東的居民們一定可以在站起來,經過這些,我可以說別叫我草莓族。
佳冬鄉與林邊鄉的朋友們,加油! 竹蜻蜓和你們都站在一起!